通版阅读请点击:
展开通版
收缩通版
当前版:4版
发布日期:
明媚的忧伤
◇张愉乐(文学院)

《许三观卖血记》
余华 著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

  我一直很喜欢余华写作的一个观点,大体的意思是:作者对故事没有统治权,一旦写完,就不再属于作者本人,我们能成为作者和读者,都是偶然。想想这该是有多大的自信和关怀,才能说出这样的话。在我写故事的过程中,当我也试图让书中的人物说话时,才明白能做到这一点有多不容易。
  如果说《活着》是将生活彻底撕碎踩在脚底,《兄弟》是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沉浮,那么《许三观卖血记》可以说是平凡人的、普通人的明媚的忧伤,而在这三本书中,我也最喜欢它。
  “一盘炒猪肝、二两黄酒、黄酒给我温一温”是许三观十一次卖血后,到饭店一定会说的话。乡下人认为只有卖血的男人身子骨才结实,自从阿方和根龙带许三观第一次卖血之后,他开始了一辈子的卖血之路。每次两碗、四百毫升、三十五块钱,许三观靠卖血换来的钱娶了许玉兰,一乐打人给方铁匠赔钱,自然灾害时为了一家人填饱肚子,巴结二乐的队长,给一乐看肺炎沿路卖血去上海……直到最后一次因为老了,血卖不出去了。“多喝水,血就越多”“挣钱分为汗钱和血钱”“卖血是卖血里的力气,先花出去,再挣回来”这是构建在许三观的世界里用血挣钱的逻辑,他也用实际行动实施了它,乃至后来给摇船的兄弟来喜、来顺也是这么教的。“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,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。”这句话在许三观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,他是所生活的环境下的英雄。三年自然灾害、全民大炼钢铁、十年“文革”批斗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,他们家没逃过一件。在大食堂吃大锅饭,全家吃了五十七天的玉米粥,批斗“妓女”许玉兰,一乐、二乐去农村插队落户,人的命运在大环境下是何等的无力又渺小,但对一个人、一个家来说却是刀山火海,时时命悬一线。当熬过苦难,日子就会变好的,只是还会有下一个苦难,不过再熬过去就好了。刚结婚时,许玉兰天天抹雪花膏、围纱巾,后面去吃面条的时候也这么打扮着;许三观最后从心底里接受了何小勇的儿子许一乐;给被批斗的许玉兰米饭下面藏着肉,告诉儿子们不要恨她;一家人躺在床上,用嘴炒红烧肉吃;告诉来顺要照顾好刚卖完血的来喜……或许是因为以上说不尽的种种,读来竟也能在苦涩间品出一份甜味。
  按照作者一贯“狠心”的风格,我以为许三观会成为下一个“福贵”,但没想到结局倒给了我惊喜。一乐、二乐、三乐都成了家,许三观顺其自然地过了六十岁,他年老的生活和他的身体一样——很好。足够普通、足够自然,虽然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。但同时结局也不止于此,试问世界上最令旁人感到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呢?无异于叶枯花落,秋风萧瑟,英雄迟暮、尚能饭否?当年过六十的许三观去卖血,为的是想在胜利饭店吃炒猪肝、喝黄酒。一辈子卖血都为了旁人,这次卖血想为自己,却被血头拒绝了,年轻的沈血头说:“你都老成这样了,你身上死血比活血多,没人会要你的血,只有油漆匠会要你的血……”这句轻飘飘的话,将以身上的血为傲的老人打入了万丈深渊。过去几十年里,许三观都靠卖血将风雨飘零的家一次次从黑暗中拉出来,在他眼里,自己身上的血是无所不能的。可是现在有人出现,否认了他的血,说“没人要了”“卖不出去了”,这个打击是异常沉重的,但也是现实。许三观不想接受,甚至我作为读者和他一样,也不想接受,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。或许都能想到,自从没人要他的血往后,他可能觉得自己的价值没有了,不被需要了,他原来的想法、年轻的身体都已经过时了,而这才是真正令人感到忧伤的。
  哀而不悲,我们拼命地去好好活着,却总逃不掉生活的两极。命运的天秤会更偏向哪一边,可能上天也没有答案。

版权所有: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技术支持:锦华科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