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碰灯笼
◇邢博颖(材料学院)
  刚刚入夜,村里家家户户门楼上的灯笼就都亮了起来,门口、房檐,甚至下水道口等各种犄角旮旯都插上了蜡烛,延续着关中农村“亮十五”的传统,虽然比不上诗中所写的“火树银花合,星桥铁索开”那般绚烂,但也颇具节日气氛。
  但此时领着儿子在村道上转悠的堂哥,可不是在欣赏这元宵美景,他着急寻找另一个打着灯笼的小孩,好让他儿子完成“碰灯”的仪式,刚吃完晚饭父子二人就挑着灯笼出来,但走到现在也一无所获。
  过年的街道上没有挑着灯笼追来追去的小孩,在小时候的我们看来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。
  儿时的记忆中,挑灯笼是一般从大年初五就开始了,具体的时间则取决于自家舅舅何时来送灯。我舅算是比较积极的,往往在大年初四就提着大包小包来给我们兄妹送灯,而两个表哥的灯礼在大年初三便已送去。这么早的送灯日在我们这里并不多见,村里人常说他这也太积极了,他笑着回:“这不是怕以后没人给咱打灯笼嘛!”是的,过年时舅舅给外甥送灯笼,百年后灵前外甥给舅舅打灯笼,这项关中年俗,颇有点轮回周始的意思。
  送灯是一件极具仪式感的事情,从孩子出生后的第一年开始,一直要送到十二岁,中间不能间断,而且每一年送灯的日子也不能改变。而送灯礼更是讲究,其他的玩具礼品抛开不谈,最重要的是那份由外婆或者妗子蒸的鸡娃馍和追巴馍,鸡娃馍用来供灯,追巴馍则用来做灯笼坠子。
  外婆的手很巧,供灯的鸡娃馍做的惟妙惟肖,即使是用来做灯坠子的追巴馍也做得精巧可爱,我和哥哥馋着里边包的果仁油馅,断然不肯用它来坠灯,老妈便大刀一挥,剁下两个萝卜头扔给我们。
  需要灯笼坠子是因为不管哪种形制的灯笼,中间都要插上蜡烛点亮,系上坠子,蜡烛便不会东倒西歪。街市上常见的灯笼有两种,分别被叫作绸子灯和火蛋。火蛋用细篾条编成球形,糊上红纸,点亮之后火光直接就透了出来,看起来像个着了火的大球。绸子灯以竹条为骨,蒙上红绸,既漂亮大气又结实,往往在“碰灯大战”中坚持到最后的都是它。讲究一点的人家往往两种灯笼等会购买,而不管哪种灯笼,外面都会印上长寿、福禄等字样,代表着娘舅对外甥最真切的祝福。
  “碰灯笼”大战一般要到正月十五才开始,之前的日子大家都会三五成群,扛着挑灯用的木刀,一起在村子里“巡逻”。我们打着灯笼走遍村子里的每一条巷道,一边走一边学着电视里的打更人朗声喊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”,往往是两三个人出门,一圈绕下来便多了十来个小伙伴。
  人多了自然会有些调皮的就不太安分,试图在十五之前就挑起碰灯大战。先是南队的雷子追着我跑,随即堂哥提着灯笼就赶了上去,但他舅买的火蛋没挺过一个回合就被烧了个大洞,堂哥立刻召唤我们北队的人一起上,这时南队的人也一起围了上来,一刹那十来个灯笼和人互相乱撞,似群魔乱舞般,一番激斗下来,所有人手中的灯笼无一幸免。
  不到十五灯笼就被烧完了,回到家不免每个人都要挨顿骂。但十五碰灯,对孩子们来说是整个年节里最开心的事情,在这天可以尽情疯、尽情闹,灯笼烧成什么样都不会被训,大人们也都乐意成全孩子们这一天的快乐,又赶着去集市上给买了新的灯笼。于是到了元宵那天,大家还是人手一个新灯笼出现在了村口,南北对峙,蓄势待发。
  这天堂哥特制加固过的绸子灯赢得了比赛,他提着灯笼威风凛凛地站在村口的大石头上,然后被我们一窝蜂地上去用蜡烛点燃,竹骨被烧得啪啪作响,然后大家也笑作一片。灯笼不过年,这是规矩,即使是赢了“碰灯大战”的也不例外。
  夜慢慢深了,也不时有小孩从堂哥跟前经过,但他们手里拿的不再是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,而是手机和iPad。堂哥放弃了,回到家举着灯笼跟门楼上的大宫灯轻轻碰了下,然后按灭了手中的电源键。生活彩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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