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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给樗树
◇李兴中(中铁一局)
  我只知道它生长在中国北方的农村,无论春夏秋冬都披着一件灰色的衣裳,单薄而显憔悴。
  春天来的时候,冰雪融化,万物复苏。洋槐树和柳树的梢头点缀了新绿,桐树花也已挂满了枝桠,而它呢?依旧孤零零地瑟缩在墙旮旯里。是它还没有觉察到这春日莅临的讯息?还是不愿把自己介绍给春天?总之,老是如此地萧索。
  在我的印象中,大人们是不允许自家的孩子去“亲近”它的,是厌恶,兴许也不全是。那时我就想,人们喜欢洋槐为的是,在暖春时节全家吃一顿喷香的麦饭。喜欢桐树为的是,用它来做几样简单的家具,再有孩子们也可以抿一抿花蒂的蜜糖。柳树是谦谦君子,有一种高雅的姿态呢!我就曾竭力美化过它。最后说到樗树,它可以被用来做些什么呢?
  它的主干上长着很多树瘤,树枝也凹凸扭曲完全不合乎绳墨规矩,想来怕是没有木匠去理会它吧!与香椿树相比,它们虽同属落叶乔木,然而樗树既没有人家的香味,更缺少别人的风姿。所以,人们干脆叫他“臭椿树”,依我看这样不好。谁愿意生出来就天造一副丑面孔,况且这也并不是它的错啊!就因为它的叶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,一切都不好了吗?树皮的颜色、枝干的形状、木质的功用似乎早已没有了谈及的必要。就这样入了夏,以往性情温顺的羊儿都不愿再多瞧它一眼。入了冬,连小脚的老婆婆也从未想过折一些干枯的枝条,理一理送入炉灶。可怜呀,这才叫“想做奴隶而不可得”呢!
  偏偏是这样“丑陋”的树,人们眼中的“无用之物”倒正好印记了我儿时惬意的乡村生活。至今,还想得来当初和小伙伴们在樗树下捉椿牛儿、逮花媳妇的情景。那看似蠢笨的椿牛儿在樗树上慢吞吞地挪动着,如果看得不仔细,你准以为它是一个树瘤了。孩子们用小棍儿打掉它,等跌到地面,“装死”就成了最高明的“逃生”手段。几条小腿死死地蜷缩在一起,一动也不动,像是真的死了呢!一副十足的可怜相,可我们并不会因此而罢手。在一旁静静地等着,过不了多久,这小家伙实在忍不住了,又战战兢兢地把胳膊腿舒展开了,你猛地再逗它,就立刻又故伎重演。这一来一去,我觉得这小虫子傻得可爱了。
  不能忘的,还有一种外表长着一对灰色羽翅的飞虫,又因为翅膀下一件红色的衣服被遮住了,我们都叫它“花媳妇”。樗树是它们的乐园,它们只喜欢把家安在樗树上。调皮的每每捉住一只就捂在手心,走到同伴跟前,神秘地说:“喂!给你娶个媳妇,怎么样?”说着,就要把手松开,美丽的花媳妇不失时机地钻出手心,上下忽闪着灰色的翅膀飞掉了。
  说实话,那时我对樗树的印象是深刻的。尽管也曾爬上构树,背着大人偷吃构桃;在高大的桑树下,饱食墨红发亮的桑葚,直到嘴唇变紫,小手被浸得污迹斑斑。可我怎么也忘不掉寄生在那樗树上的小虫,忘不掉那小虫赖以生息的樗树。它们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如此地和谐、舒畅。
  名家的惠施告诉道家的庄周,说自己有一棵樗树大而无用,庄子即驳道,樗树因为枝干盘结,不能作为材料,所以不会被砍伐,这“无用之用”岂不是它的“大用”吗?哲人是悟透了人生的,那么,樗树就是幸福的,至少,还有我一直念着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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