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男儿何不带吴钩,收取关山五十州。”那个年代鼓动人心的话,莫不如是。在1964—1980年,贯穿三个“五年计划”的16年中,国家在属于“三线”地区的13个省(自治区)的中西部投入了占同期全国基本建设总投资40%以上的巨资;400万工人、干部、知识分子、解放军官兵和成千万的民工,在“备战备荒为人民”“好人好马上三线”的时代号召下,打起背包,跋山涉水,来到祖国大西南、大西北的深山峡谷、大漠荒野,风餐露宿、肩扛人挑,用艰辛、血汗和生命,建起了1100多个大中型工矿企业、科研单位和大专院校。
我叫聂仲清,这是我的日记。
1965年7月20日
今天系里开了教工会议,说送完这批毕业生,冶金系要停办了。我当时很震惊,后来吴书记解释说,因为国家要搞“三线建设”,发展祖国大西南、大西北,发展祖国自己的工业建设,特别是钢铁企业,不能一直依靠苏联。钢铁企业是国家的命脉,不能一直攥在别人手里,而且国家现在正是要大力发展基础建设的时候,重工业的发展刻不容缓。这次我们报到的地方是西南钢铁研究院,那是个刚成立的研究院。
老师们对这样的安排有不同的看法,因为好几个老师都成了家,落在了西安,再让他们外调,是不合理的,所以重担就落在了我们这批青年教职工身上。对此,我是没什么意见的,毕竟是祖国建设需要我,我甘愿做一颗被需要的“螺丝钉”。
1965年7月23日
今天冶金系的全体老师拍了合影,不知道在我走之前能不能洗出来,大家看起来都准备好了的样子,没什么离愁别绪。照片是书记特意找来的相机拍的,洗出来应该很好看,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今天高长林处长也来了,说是要来了解一下大家有什么需要,组织能帮上忙的,顺便送送我们,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来。
在高处长收到外调名单之后,他前前后后找我谈了三次话。
他想劝我留在学校工作,的确,跟西南地区相比,学校这个工作环境简直是“福乐窝”。但是作为一个青年人,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怎么能不挺身而出呢?我对高处长说:“您的好意,我都明白,但是我更应响应毛主席号召,参加‘三线建设’,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要去。”
1965年8月10日
坐了好久的火车,又转乘汽车,终于到了。这一路,从平原到山川,我们一行7人,带着1965届毕业的学生们,一起抵达了我们要建设的地方——西南钢铁研究院,在四川西昌。大家可能都有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,几间小平房,我们勉强能够容身安置。
那里的建设组长迎接了我们,告诉我们毕业生们要先去鞍山工作组报到,要安排去鞍山厂矿劳动实习。我们几个老师,被安排去做试验。今天刚到这里,还没来得及熟悉周围环境,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工作,但是我丝毫没有感到疲惫,反而有些兴奋。1968年9月24日
来到四川已经快三年了,不得不说,这里的条件还是艰苦的,不仅仅是生活上的,还有学术上的。虽然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条件,但是西昌410厂28m2高炉冶炼半工业性实验还是没什么进展。
学生们在鞍山厂矿实习,为研究院的基建做准备。这里什么都没有,学生们也不是好的泥瓦匠,打出来的土坯和水泥瓦勉强能用。我对试验很久不出成果这一状况感到焦头烂额,跟我同来的同事也被派到了外地的工作组,此情此景让我十分狼狈。1969年3月13日
今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,410厂的试验,结果终于稳定了。这意味着可以大规模投入生产了,有生产就有效益,有效益就有发展,我的辛苦就没有白费,真是令人身心愉悦。此时此刻只希望研究院能够快快地建设好,然后做更多的研究。
1969年9月15日
最近几个月真的好忙,忙到连记录一下的时间都没有,因为要大规模投产实验结果,我的工作重心就从试验上转到了设施的建设上。这里人手也少,资料也少,遇到疑难,就和建设组长几个人商量,不论如何都要想出解决的法子来。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,最要紧的是要大规模投产,设备是万万不能少的,但是这里交通不便,资金不足,如何添置设备?真令人头疼。
1970年1月6日
忙忙碌碌又过去了一年,就在为设备添置焦头烂额的时候,传来了攀枝花钢铁投产的消息,这真的是让我又惊又喜。果不其然,研究院要搬迁到渡口市,可能从今以后,渡口市就要改称攀枝花市了。
虽然我无法割舍在我见证下建立起来的这一切,但是相比之下,新建的钢铁企业更需要我。那里更需要我散发光和热。
1970年7月1日
今天是建党节,也是攀枝花钢铁一号高炉投产的日子。亲眼看着规划中的厂房建起来,看着设备一件件装配到位,心中激动难以言喻。但好事多磨,生产不正常。研究院组织了16人的攻坚克难队伍,我负责采集和整理高炉生产资料,发现攀钢一号高炉生产没有认真贯彻钒钛矿冶炼科研成果,建议一号高炉生产要按照“低硅素,高碱度加喷吹”。意思是钒钛矿高炉冶炼的生产中,硅的含量要在0.2左右,高炉的碱度在0.8左右,封口上方要加喷吹氧气或煤粉。经过半年的科技攻关,高炉生产正常,高炉冶炼系统达到设计水平。
……
1972年,我被调至渡口市委生产指挥组主持科研工作。
1975年,组建市科委,随后建立冶金部四川省钒钛矿综合利用办公室。
1980年,在湖南开启球用矿科研试验,在西昌试验室研究,后在攀钢大高炉投产。
1986年,我调到市科协工作,跟进26个科研项目。
1996年,退休后在市老科协,主要开启了干热河谷种植业的研究。
2018年11月20日
从西安冶金建筑学院冶金系调到西南钢铁研究院,已经五十多年了。攀枝花这个第二故乡也成了我扎根的地方。现在攀枝花的发展,是我初来此地始料未及的,不能说是飞速发展,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为祖国的钢铁事业做出了贡献,就像这当年小小的渡口,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发展重工业。不能说我这一生多么光辉伟大,但至少无愧于心,至少在我看来,是这样的。
(作者系我校原冶金系教师,1965年赴西昌、攀枝花等地支援“三线建设”,1996年退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