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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为往圣继绝学
◇高瑞龙

  
  潘鼎坤(1925—2022),男,教授,浙江缙云人。1951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数理系数学专业,入职东北工学院担任数学助教。1956年随东北工学院部分系(科)并入西安建筑工程学院,系我校并校初期最早一批教师之一。曾任陕西数学学会理事、常务理事,全国计算物理学会理事,陕西工科数学教学委员会副主任,《高等数学研究》杂志主编,获陕西省优秀教师称号,陕西省优秀教学成果奖一等奖,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。
  耄耋之年仍坚持为学生授课,教学水平高,生动风趣,深受学生欢迎。2017年以93岁高龄为师生讲授诗词对联,后登上央视《经典咏流传》节目,其事迹被《人民日报》、新华社、《中国教育报》、澎湃新闻、二更视频等报道。

  雨水节气刚过的2月21日,西安天很阴,灰蒙蒙一片,没有雨。这一天,我们敬爱的潘老师离开了我们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就是那个桃李满天下的数学老师,那个大呼“决不能让唐诗宋词这些好东西在我们手里绝了”的老师,那个以93岁高龄还登上央视《经典咏流传》舞台的好老师!
  潘鼎坤,1925年出生于浙江省缙云县双溪口乡姓潘村。这个村庄和当年中国大多数乡村一样,贫困、闭塞,但又有着崇文重教的传统。抗战期间,上海、杭州的知识分子往浙南逃难,中学一道迁来,他才得以读上初中。从老师那里得知读师范不交学费,又考了师范高中,成绩极好。1947年考入复旦大学数理系数学专业,1951年毕业后到东北工学院担任数学助教。1956年从东北工学院(今东北大学)来到西安,成为学校最早的一批教师之一。
  从我校基础课部(现理学院)退休后,潘老师一直担任“高等数学”“工程数学”等课程的培训任务,是西安考研数学辅导班“当红”授课教师之一。60余年来,潘鼎坤为学校各院(系)师生、西安市一些设计院所工程技术人员、考研学生等讲解过“高等数学”“矩阵方法”“数理方程”等十余门课程,在学校评教活动中,数十年稳居前列。
  退休之后,潘老师也没闲着,开始专心研究诗词。通过研读,他发现,诗词的格律与数学高度契合。不管是节奏还是平仄,都暗合数学规律。这一次,他不讲数学,而是决定给大家讲一讲古诗词。2017年5月16日,潘鼎坤以“试讲中文对联诗词中的对称美”为题,在雁塔校区南阶教室为师生开讲座。
  彼时,他已经93岁高龄了,别人一辈子工作30余年,他做老师一气儿就是60多年。好不容易退休,没几年又重新走上讲台。“过一过自己上课的瘾,重温旧梦。”教了一辈子数学,他看着讲台下一双双专注的眼睛,脑海中萦绕的总是70年前,同样刚刚迈入象牙塔的自己。那时,台上侃侃而谈的是治经史文学的先生们,他沉醉其中,饱受震撼之感记忆犹新。讲座结束时,讲到动情处的他振臂高呼:“唐诗万岁!宋词万岁!”
  后来,那段讲座短视频被传上网后,引发万千网友热议。《人民日报》微博更是发表了“三敬潘鼎坤”的人民微评:“已过鲐背之年,仍坚守讲台,一敬老当益壮,讲课从不敷衍,认真备课,卖力授课;二敬兢兢业业,以传承唐诗宋词为己任,极尽匹夫之责;三敬文化担当,潘老所为是一面镜子,以之为鉴,见贤思齐,则传统文化兴盛有望,亿万国人更有文化自信。”潘老师一夜之间成了“网红”。
  2017年年末,中央电视台邀请他去录制《经典咏流传》节目,民谣歌曲《声律启蒙》终了,他作为嘉宾上台,说了句心里话:“不能让中国诗词在我们这一代绝了啊”。2018年2月17日,节目播出,观众了解到潘老师与诗词的不解之缘:“数学是表达自然规律的诗歌。我上大学时印象最深的是大学国文课结业考试的题目为‘论数学与诗歌的关系’,这个题目让我思考一生。所以,要让数学课生活化、生动化,让学生感到数学有趣、富有哲理、有用、不难学。”
  之后,潘老师又在学校作了一场题为“试讲中文对联的规律及魅力——奇文共欣赏”的讲座。他拄着拐杖“笃笃笃”走进教室,一眼瞅见讲台上摆着的凳子。潘老师摆摆手,把凳子撤了,上央视节目时他就说过:“我们当老师的,什么时候坐着上过课?”这是规矩,也是尊重。
  “你们愿意花费时间来听我这个有些‘二’的人来讲,我非常高兴,非常感谢。”开场白毕,他弯腰鞠躬。台下三四百人,有年轻的大学生,专程来参加的中年教师——曾经也做过他的学生,还有他特意要求请来附属中学、附属小学的语文老师们,希望能借他们之手,将传统文化的魅力传达给更年轻的一代。
  潘鼎坤从对联的起源开始,讲到“平平仄仄”的规律,举例层出不穷。有位学生讲了一个关于数学的对联:传说康熙皇帝在“千叟宴”时,就当时年纪最大的老人出上联“花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”——花甲60,“重开”翻倍,加上三七二十一即为141岁;纪晓岚对下联“古稀双庆内多一度春秋”,古稀70,“双庆”乘二,加一年也正好是141岁。黑板上,对联的平声字标注“-”号,仄声字是“+”号。讲罢故事,潘鼎坤又补几句,分析哪里平仄不对,自己琢磨着将下半句修改成了“古稀双庆又有半双春秋”。学生赞叹:“给大家一种恍然大悟(的感觉),哇,特别好。”
  四块大黑板很快写满。学生要帮他擦,潘鼎坤一挥手:“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刷刷几下擦干净,又继续写。偶尔低头顿几秒,拿起放大镜仔细看讲稿。更多时候则有力地来回踱着步,嗓音铿锵。讲台下有人感叹,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90多岁的人。更多人则被他的激情感染。
  “眼神炯炯发光,从内而外燃烧的感觉。”学生回忆起来,语气带了点激动。“一个人站在他一生的舞台上的时候,一下子迸发出来……人要活得那么旺盛,就一定专注热爱这件事情。”“他的心态很年轻。”“很赞”“洪荒之力”之类的词不时从鲐背之年的老人家嘴里冒出来,让学生觉得奇妙而亲切,没有距离感。
  学生提起潘鼎坤的“网红”视频,说末尾“唐诗万岁”的口号别人喊出来矫情,潘老师喊出来则毫不意外。他视之为师者传道受业的诚意:我内心的信仰,通过外在的行为让你感知,想从你那里得到共振,然后达成知识的对流。
  潘老师背微驼着,但腰板还是笔直的,透着颤巍巍却利落的直愣劲儿。落步又极稳,像是讲台上有他的根。枯瘦的手在黑板前舞动,板书一笔一画,字字有力。久经浆洗的中山装带着旧色,莫名平添了几分历经风霜的味道。
  潘老师的形象就这样定格在我们的心中。得到老人走了的消息,还是3天之后的事:2月23日晚,潘老师的儿子打电话告诉我们:“老人走了。他叮嘱我们,不要发布消息,不要给组织添麻烦,不要举行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动,把骨灰撒到终南山上……”
  24日上午,我们一行到潘老师家去做最后的告别。那张在去央视录制节目之前的照片,静静地摆放在书桌上。深蓝色的中山装依旧是那么地平整,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我们,那目光里装满了慈祥。时间的皱纹爬上了老人的脸庞,微张的嘴唇仿佛依旧在喊:“不能让中国诗词在我们这一代绝了啊”。
  清明将至,潘老师离开我们已有月余,谨以此只言片语聊以表达悼念之情。惟愿潘老师一路走好!

(本文部分内容来源于澎湃新闻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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